失真
 

【那個時候】

他們在相愛的時候,他對她說:「我是一個不懂得浪漫的人。善變。大多時候沉默。說話太過直率,容易傷人而不自知但是,」他看著她,眼神明亮而有著溫柔。「我愛妳,這是毫無疑問的事。」

她的眼神始終保有一種孩童般的清澈,像是從不激起漣漪的潭水,使人感覺平靜,卻始終難以捉摸。就這樣,她沉默地看著他,在夕陽的餘暉之下。那是冬天的時候,天氣寒冷,陽光顯得不那麼真實,照在她蒼白的臉上。嘴唇沒有搽口紅,卻鮮紅如血,像一道傷口,是這樣詭異的妖豔。她一手插進外套口袋,一手夾著香菸。

他們在一間古老的校園裏,孩子似地一起玩盪鞦韆,比誰盪得高。他看她溜滑梯,乾鬆的土沾了她一身,她笑得這樣快樂。然後一起在操場上奔跑,像極度渴望自由的鳥。她一頭長髮及腰在奔跑的時候舞動,染了明亮的黃。臉上是與頭髮呈對比的煙燻妝。一身黑色衣褲,顯得中性並難以親近。

她夾著香菸的右手有很清晰的藍色靜脈。從手臂,側邊手腕,直到每一個指節。蒼白的膚色與幽藍的靜脈,使他誤以為她是透明的似乎,隨時都會消逝不見。他也抽菸,在兩人的煙霧中凝視著她,這樣想著。心裏突然感到驚懼,對於她隨時都會消失的可能。

涼亭裏,她靜靜聽完他說的這些話,靜靜抽完一根香菸。然後她說:「我是個一無所有的人。能給的,我全都給了,你要再多,我也沒有了。」她站了起來,脫下黑色的防風外套。「關於愛,我只求問心無愧。」她說。「我對你一無所求。」她走到操場上,又開始奔跑起來。

他坐在涼亭裏看她奔跑的姿態。她這樣瘦,這樣瘦卻有著一雙堅毅的肩膀,像隻被撐開到極致的蝴蝶標本。大風吹動她一頭染得金黃的長髮,吹動她的黑色襯衣,彷彿她隨時都會真正飛翔起來,然後像只天燈那樣,飛離,破碎,瓦解,最後只剩一地餘燼,無可挽回。

是在這一刻,他清楚看見了她表面底下的脆弱。

也是在這一刻他決定,要打從心底真正保護與珍惜一個女人。

那時候他們愛的深,愛的簡單,卻也愛的真切。她喜愛每一個一起牽手散步的黃昏。每一次他從背後擁抱她,一起在陽台敞開的窗戶抽菸,看星星。有時她會唱起一首歌曲,有時她會轉過頭去,需索彼此的親吻。那時候他們的吻很輕淡緩慢,像微涼的薄荷草那樣。似乎他們對親吻都感到非常陌生,未曾學習。似乎那每一次的碰觸,都是這樣珍貴易碎。總是平靜。這是她所喜愛的生活,平凡簡單,歲月靜好。

那個時候,每一次他們醒來,看見日光照耀,都彷彿看見了美好。

【當時只道是尋常】

他問她:「妳願不願意嫁給我?」是這樣的。他從不試圖主動去追求一個女子,不討好,亦不浪漫。他實事求是,再怎麼渴望一件事物,甚或是一個人,也不過就是一句話而已。包括這個尋常夜晚的求婚舉動。

當時只道是尋常。她無端想起清朝詞人納蘭容若的這句詞,總覺是一種預兆。她仰起頭,看見天上繁星點點,沒有說好,也沒有說不好。就這樣一直沉默著。

「我的父親要我告訴妳,要是我們結婚,」他說,「妳就必須戒菸。」她靜靜聽著,依舊沒有說話。

畢業之後,就此離開喧囂的城市,回到原生的故鄉。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,獨立自主。後來與他相遇,進而相愛,走到了現在。她的人生自從懂事以後,就不停在城市之中打轉。她融入那裏頭,為的不過是生活。說確切一點,該是為了生存。她長年與許多的城市人一樣,用快速的步伐走路。白日在一家事務所上班,夜晚在學校求文憑。習慣穿著一身中性的黑,只求簡便與低調。臉上從無太多表情,同樣的冷漠與偽裝堅強的面具。與人保持恰如其分的距離。當自己是孓然一身的一個存在的個體,不依賴,也漸漸忘記了哭泣。長期性失眠,每個月到醫院領醫生開的安眠藥,倚賴這樣的化學成分進入眩暈狀態,然後入睡。醒來,又是忙碌非常的一天。

時常感覺焦慮或者寂寞,於是抽菸。特別是在有些時候,會突然想要打電話給某個人,但一次又一次檢視了手機裏的通訊號碼,卻不知要打給誰或者,想要說些什麼。於是不停抽菸,試圖克制自己想要說話的念頭。她想,自己並不是非要打電話給某個人不可事實上,只要電話是可以接通的或許,就算對方僅僅是一個陌生人,她也並不在意。

只是想透過話筒,聽見一個人的聲音。為了確定這世界上除了自己,還居住著其他人。而有些人們還記得她是誰,姓什麼叫什麼,擁有過什麼共同的記憶,這樣,以此確定自己是真正的存在著。又或者只是想歎口氣,以此來表達一切無以名之的情緒,這樣而已。

於是漸漸的,當她想說話的時候,就會不停抽菸在夜裏,一根接著一根。她倚賴香菸,像倚賴一個沉默但體貼的戀人。因為她感到這樣寂寞。

於是漸漸的,她越來越沉默,幾乎喪失了語言的能力。

故鄉是一個南方偏僻且炎熱的村鎮。一個尚未被開發的鄉下地帶。回來之後,還未與他相遇以前,她總是一個人在下班後的黃昏,獨自散很長很長的步。不穿襪就套上步鞋。塞上耳機,聽很震撼嘈雜的搖滾,重金屬,電子音樂,或者帶著冷調的王菲。走到鬧街上,去買香菸與綠茶。再繞遠路走回家。

路上總會經過一處小公園,她會從樹叢中鑽進去,一邊搖著木馬,一邊抽菸,一邊跟隨節拍唱著王菲的歌曲。然後看天色如何轉變。一根菸抽完就走,從不多作停留。然後經過田地,看見稻子或者冬日的玉米,感受風在身邊流動,抬頭看見星星這樣繁多明亮。偶爾幾隻白鷺鷥飛過,會聽見不遠處住家豢養的狗傳來吠叫的聲響。

她熱愛使她感覺放鬆與平靜的這一切。在城市奔波周旋了這麼多年為的,也就是能夠回來。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知道,自己甘願這樣平凡而寧靜地度日。一如張愛玲在與胡蘭成結婚的那張證書上所寫下的,願使現世安穩,歲月靜好。安穩。就是這樣。

「妳願為了我而戒菸麼?」他問她。

她說:「好的。」她回想起當初自己為何抽菸的理由。如今她已回來,再不須承受失眠與焦慮的壓力。她已有個戀人,可以使她卸下堅強且帶有防備的武裝。她能夠成為一個真正的女子。不再感到寂寞。不再對眼淚及語言有所節制。她已有一個真正的戀人,而不再是孓然一身的獨立個體。

他們,是彼此交付與依存,是相愛並且患難與共而愛,是恆久忍耐,又有恩慈,愛是永不止息。所以她說,好的。因為她愛他,願為他恆久忍耐,並施予恩慈所以她說,好的。

就這樣,她允諾了他,嫁給他,為他披上嫁紗,戴上頭冠,成為他的新娘。

【除此之外,一無所求】

他們拍了一本婚紗照。婚宴僅寥寥幾桌,邀請雙方的家長,來為彼此作下婚姻的見證。她的家族人數極寡,向來她也獨立慣了,父母親到場見證,是為尊重她的決定。她的父母與她同樣,對於要偕手終生的配偶,並無所求。「只要他是腳踏實地,並真心愛妳,珍惜妳,也就足夠。」跪別時,母親給她在左手腕戴上了一只墨綠色手鐲,對她這樣說,然後再也無話。

那只墨綠色手鐲,是她唯一從娘家裏帶出來的嫁妝。她沒要求聘禮,相等也無備置嫁妝她說:「你要我,我就是這麼一個人嫁給你。所帶過去的,都是我憑藉自己的力量得來的。我的存款,我的工作,我的衣物,我的書籍。這就是我的一切,再無更多。而我要的,僅這些也就足夠。」

她沒有收受夫家的任何物品。沒有度蜜月。婚宴舉辦完,隔天照常各自上班。這場婚姻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值得懷念的記憶。僅一紙結婚證書,一本婚紗照片,一只墨綠色手鐲,及兩人去挑的一對鑽戒,是為因應情人節而推出的當季款式,設計簡單且價格便宜。

就這樣,他們開始過起兩人生活。

他的父親與母親住在原來的老房子裏。他們現在所居住的這幢房,是他開始工作後,父親要求他買下,並要他每月定期支付貸款的。他們各自擁有一台車,保有各自的一部分薪水,並開立一個共同帳戶,以支付生活上的各種開銷。他們的日子過得公平,有制序,並且簡單。她覺得這是好的。只要能夠平靜完滿,一切都是好的。

她以為日子從此就是這樣與他過下去了這段情感,從開始走到現在,沒有激情,沒有浪漫,一切平淡如菊,走得實際。關於愛情,瞬間煙花從不久長,或許這樣淡泊得如同飲下一杯白開水,才能是真正的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。關於愛情,她從不渴望太多,只願有雙始終願意牽著她的手,一如王菲在《紅豆》裏唱的那樣,陪她一起看細水長流,也就足夠。

她真能對他做到一無所求。因她要的簡單,只是全心交付的愛。除此之外,並無太多。

【虛幻的童話】

他的父母親並不真心喜愛她。因她會抽菸,並作城市人的打扮,又染一頭金黃色的長髮。不笑的時候,眼神看來清冷,使人感覺有所距離。外出的時候她習慣化妝,因場合的不同而選擇不同的眼影。黑色的煙燻,紫色的神秘;咖啡色的獨立,或者鵝黃色的典雅。但都不太過。只是她的輪廓與外型太過冷豔,嘴唇又時常是詭譎的鮮紅於是,這總使她走在人群裏,即便力圖低調,也顯得特別矚目。

他的父母親並不真心喜愛她,她是知道的。婚後她也真的戒了菸,但仍與他們不親近。他們時常要他帶話回來,說,要她如何如何。把頭髮染回來。過腰的長髮是不吉利的,必須剪短,還要紮起馬尾。別總是穿著一身的黑。女人就是要穿些裙子,時常穿著牛仔褲,太過男人裝扮。不要化妝。不可在腳踝上戴腳鍊……

也不是沒與他有過爭執,為著這些越來越無理的要求,她開始學會問他為什麼。但他卻總是說:「父母這樣說的,這裏畢竟是鄉下地方,妳太過引人注目,他們是帶有傳統觀念的老一輩,怕被說閒話。」後來又說:「妳要是真心愛我,就會為我而改變。」

她於是只能選擇忍耐,不甘地犧牲與改變自己。直到後來,她再也不是她自己。

當她某天醒來,看著鏡中的自己,浮腫的雙眼,是因昨日與他又起爭執。他說,要她辭去工作,結婚一年,也應為生育作好準備與打算。她完全不願妥協她說:「這是兩件事。真要我辭去工作,除非我懷孕。」這是婚後她第一次不肯輕易讓步。她瞪視他,他便失控,對她大聲怒罵。她看著站在眼前怒罵他的這個失控的男人,她的丈夫,此刻她卻感到這樣陌生,心裏感到寒冷,也有著憤怒。她問他:「你憑什麼?」他便當著她的面開始摔東西。先是掃過她工作用的電腦螢幕與鍵盤,再來是將客廳的桌子掀翻。砸了她喜愛拿來插著向日葵的瓷器大花瓶,就連使用多年的手機也被他摔在地上屍骨無全。

她癱坐在地上,再沒看他,也沒對他說半句話。只看著地上這粉碎的一切。電腦的螢幕破了。鍵盤的按鍵散落一地,混合著花瓶的碎片。手機看樣子也再無法組合使用了。所有的一切就這樣在她面前碎裂,她的心這樣糾痛著,卻喊叫不出一句疼痛。

直到她聽見他摔門而出的聲音,她才開始流下眼淚,無聲哭泣。

她知道所粉碎的這一切都再也,回不去了。她失去了自己,為的是成就一段婚姻,一個安穩平靜的家庭。但她終究是失敗的她知道,她不但失去了自己,也失去了因愛而結成的婚姻,與這個她曾以為是恆久屬於她的家庭。

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之於她,到頭來還是一場虛幻的童話。

【不如相忘於江湖】

當她親眼目睹他外遇的對象時,竟不知該哭抑是該笑。

女子親自上門來找她。那天他上班,她休假,一人在家。有人來按了門鈴,她下樓去開門。就在門開啟的那一剎那,她簡直感到驚懼。站在她眼前的,不就正好是一年多以前的自己。及腰的金黃色長髮。煙燻妝。一身黑色的衣褲,光腳穿一雙厚底涼鞋。右腳上戴著腳鍊。神情與她這樣相似,彷彿是同一個人。

女子就站在那裏,看著她的眼裏也是驚懼,始終沒有開口說出一句話。

那一刻,她終究是覺悟了。她對那女子說:「你們可以繼續在一起。我會離開。」不等那女子回話,就將門關上,一步步走回那確實已不再屬於她的或者說,他們的房間。她靜靜地環顧四周,發現這房間異常地空曠。

才知道,當一個人決心要走,其實有很多事物,是不須留戀,亦不須帶走的。才知道,愛情即便以誓約的形式結成婚姻,它終究是會變形,損耗,以至殘破不堪而無法存留的。而至於你所愛上,並認為懂得的人,總要在心寒並不再存有留戀了以後,你才算是完全看懂了他,並以這樣殘酷的方式去看透。

她迅速且有條不紊地收拾好自己的衣物,並撥了通電話給銀行,說待會去取消共同設立的帳戶,詢問需要備妥的證件及資料,便掛上電話。之後,她坐在梳妝台前,慢慢梳理自己的頭髮,並告訴自己,從今天開始,我要為自己再留長它。將擱置許久的化妝品一一拿出,像以往那樣,點綴出屬於自己的妝容。她開始明白女人化妝,究竟是為了什麼。為自己的驕傲,為自己的值得還有,這是一副堅強且美麗的面容,一旦完成,就沒有流淚的理由。顧影,而不自憐。就是要這樣獨立且保有骨氣的自尊。

女人的預感,始終是最敏銳的先知。當時只道是尋常而今卻是,不如相忘於江湖。

【不留】

傍晚他下班回到了家,進了房門,敏銳地察覺到有什麼已經改變了,但仔細看屋內的一切,卻又彷彿什麼都沒變。他的腳步因這樣的想法而略有遲疑,並步步謹慎。

他首先開啟了主臥室的燈,輕聲叫喚了她的名字。她沒有回應。空氣中飄浮著一種曾經非常熟悉的氣味,卻遺忘了曾在哪裏聞過。那是一種帶有野性的香水,與香菸混合的氣味。

他慢慢走到客廳門口,轉動門把,把門打開。發現連接陽台的那扇落地玻璃窗被全部開啟,而她就站在那兒,一手撐著沙發,一手夾著香菸,正抽著。就是她尚未戒菸時所慣抽的MILD SEVEN香菸。他終於記起了這款香水味,是他與她初識時她就已用著的BURBERRY香水。因那氣味太野,他的母親不喜歡,不准她再使用。

她又回到了原來的妝扮。頭髮又重新染成了金黃色。臉上的煙燻妝使她的眼神看來更加清冷,難以接近。他發現自己無法動彈並且,說不出半句話。

她靜靜把香菸抽完,然後在煙灰缸裏捻熄,說:「共同設立的帳戶我已經取消了,裏頭的錢一人一半。你的在桌上。離婚協議書也在那兒,我已簽好了字,你要是簽好了,再打電話與我聯絡。」

慢慢說完這些話後,她一步步走向他,走近他,並在經過他的時候停下腳步,說:「她隨時都可搬進來住。」她的語氣這樣冷淡,像是在說著別人的故事。「向來就是誰比誰清醒,誰比誰殘酷。我早該知道。我不清楚的事,現在我知道了。而你不清楚的,是你向我求婚的那天,我早有所預感。」她說。「我相信愛情,但同時更相信我的預感。所以我給自己買了一幢房子。我的房子。」

就這樣與他擦肩而過,他甚至連拉住她,甚至是回頭看她的勇氣也沒有。任憑她這樣瀟灑而乾脆地離開。這個瞬間,他發現了自己的無用。

空氣中仍彌漫著她所留下的香水味。他檢視了衣櫥與每一隔抽屜,發現屬於她的東西已完全不再,似乎她從來沒有在這裏住過,甚至生活。地板與床上,連她的一根頭髮也沒有。整個房子隔外乾淨,一塵不染,是她在臨走前,刻意抹去一切攸關於她的痕跡,甚至是記憶。他不知道她這樣做的用意,究竟是仁慈,或者殘酷。

回到客廳,他癱坐在沙發上,看著桌上整齊地擺著一疊鈔票,一份離婚協議書,上頭壓著她從不脫下的那只墨綠色手鐲。他記得,那是他們結婚的時候,她的母親送給她的唯一嫁妝。他將手鐲拿起才發現,它已碎成兩半。下面壓著一張字條,他拿了起來。

寧為玉碎,不為瓦全。
愛是恆久忍耐,又有恩慈,但它從不會是改變與犧牲。
謝謝你使我明白。從今以後,你我互不虧欠。

寥寥幾句,就是一場永遠的道別。他徹底明白,她是再不會回來了。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,他開始流下眼淚,並發出嗚咽的聲音,像一頭受了傷的獸。才發現,他始終是愛著她的。深愛著她並且,是原原本本未經改變的一個她。若不是因為如此又何必,尋找一個與她這樣相像的女子,假裝那時的愛,依然存在。

那扇落地玻璃窗始終開著。已是深秋,晚風吹來陣陣寒意。他轉過頭去,看著陽台角落的那個位置。那個位置,他們曾在那兒抽菸,他會從背後輕輕擁抱住她,害怕她飛走,害怕她會破碎,害怕她消逝不見。他們在那裏交換過無數個親吻。那美好的記憶那麼深,那麼深以致於使他感到如此疼痛。記憶,從來是最深刻的烙印,卻也是捉不住的空氣。它這樣虛幻,使人在失去之後就分不清楚,那究竟真的存在過,抑或僅僅是夢境一場。

這樣的空虛與徹底的失去使他崩潰,他發瘋似的跑到收納他們的結婚證書與婚紗相本的那個櫃子,很快地打開它。卻發現什麼也沒有,獨留下一只戒指。那是她的婚戒,現在也還給了他。他伸出手去握住那戒指,試圖握住她殘留的餘溫卻發現,是這樣冰冷的觸感,像極了那個冬日,他第一次牽起她的手。後來就笑了。她的手從來都是冰冷的,他不是最清楚不過了麼那個時候,他不是承諾,要打從心底保護與珍惜這個女子麼可是,後來呢。

「她走了。」一個聲音在他背後這樣說。他握著戒指,慢慢轉過頭,看見那個與她這樣相似的女子。「你哭了。」她說。伸出手想環抱住他。他往後退,甩開了她的手。那個瞬間的觸碰使他清醒,亦使他瘋狂。他無法遏止地笑了起來卻,淚流滿面。她的手是溫暖的,甚至是熾熱的。她臉上緊蹙著眉頭一臉尷尬的神情,是她臉上未曾有過的。

她不是她。

「再怎麼相似的兩個人,依舊是不同的兩個人。不是同一個人,也不會是同一份愛。」他說。「是我親手扼殺了這份愛,使它變了質,失了真。」

「我,才是這段愛情裏的失敗者。」

◎感謝《上海絕色攝影 Wedding & Portrait Photography》授權使用此相片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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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冷若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