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靜靜生活】  

睡前交替著看的兩本書,是《佛教聖典》,以及安妮寶貝的《薔薇島嶼》。一本能使我的心裏安寧,另一本使我感覺清醒。記起許久以前閱讀的方式。那個時候的自己,像水,無論閱讀哪本書,都能夠很快進入當中的情節,或者它所欲帶給人們的思維。那是現在的我無法做到的事。當我內心紊亂的時候,我最喜愛的,與我同月同日生的赫曼‧赫塞,我這樣愛他,但他的《流浪者之歌》,這樣美好卻進入不了我。

知道,我已有了改變。但這樣的改變未必是壞的。或許人總在學習的過程中,一點一點慢慢堅固起來。知道自己此刻要什麼或者,不要什麼。知道什麼時候什麼事物,對我最為適合知道,人與人之間的緣份,總是在離開,或者被離開。當下總是痛的。但到達彼岸之後,即便傷痕累累全身濕透,也能對著記憶笑了。甘願留下的,都是美好。每道傷痕,都是一個往昔的秘密,一個故事中的故事。

提早結束工作,一個人到街上閑逛。到唱片行買特價的碟片。都是非常古老,但都是友人曾經提起,或者記憶中在哪本書裏曾見到過的影片。看見許多封面非常吸引我的CD。記下專輯的名字,趁著有空的時候上網搜尋。是個太容易被畫面所吸引的人,但是對於音樂,當中所欲呈現的內容,節拍,質感,很挑剔。

什麼音樂都聽。什麼類型的書籍都看。任何形式的創作都喜愛,並且願意嘗試。也喜歡畫。當代藝術的展覽。服裝。一個人走路或者停留的姿態。身體的曲線。眼神。花或者葉子落下來的模樣,或者散落在一地的狼狽的美感。所愛的事物,在我心裏,都是好的。只是全部擺放在一起,就會顯得極端比如,我愛一場華麗的煙火,可我能預見那之後的荒蕪與虛空。比如,想去看海,卻在真正看見海的時候,只看見歲月的流逝,記憶,以及被埋葬的頭顱。於是就流下眼淚。

從不輕易讓人帶我去看海。

還非常年輕的時候,總是一夥人騎著摩托車,長途去到南部的海邊。我的頭髮在風中散亂飛舞,笑得這樣燦爛。後來經過幾次短暫的戀愛。我對他們說,帶我去看海。他們說,好。我以為那就是承諾。但那樣的承諾從沒有實踐過。於是我們離開彼此。再沒對人提起,為什麼我總是突如其來地想去看海或者,我愛的,從來就不是玫瑰,而是大朵大朵的向日葵。

很多年就這樣過去。我始終渴望海,但只能在雷光夏的音樂裏思念著海。

去年真正實踐諾言,帶我去看海的人,是我的哥哥,Sue。都是重然諾的人。愛上一個人,就會深陷,心有執著。在他的面前,我成為一個孩子。坐在木橋上,望著波濤大海流淚。脫下高跟鞋,一步步走下沙灘,步入海中,看著潮來潮去,那樣的衝擊與突然的退去,使我感覺暈眩。我在那兒揀了一個貝殼,然後回轉過身,抬頭朝他微笑。我看見他的笑裏有恩慈,有疼寵,有對家人的無私的包容。這是我的哥哥。他使我這樣信任與想念。

買了晚餐,到長廊旁邊的休息處坐著吃。看見一群練舞的青年。當中有一位男子,他跳舞時身體的線條非常好看,因他的每一處關節,都這樣柔軟。是個天生就注定要跳舞的男子。必然已跳了許多個年月。

用的是剪接的歌曲。一首接著一首,拼湊在一起。最喜愛開頭的那首曲子,節奏非常深沉而詭譎,像地下水道裏從上方慢慢滴落的水,一滴又一滴,凝聚成一灘水窪。無限擴大。他們在這首曲子裏,跳著一種俐落的舞步。很適合虹影在《上海之死》所提到的那種舞步的名詞:狐步舞。每一步都更接近黑暗,每一步都看不見自己的影子。

拿紙與筆朝他們走過去。詢問那首歌曲的名字。一位很年輕的女孩耐心地在平板電腦上幫我查詢。後來她說,因為曲子是剪接而成的。她忘記了那首歌曲的名字。給她留下我的電話號碼,說,要是妳找到了,請務必給我傳封簡訊。她說,好。

不懂得跳舞。但對喜愛的音樂,有所堅持。他們跳得極好,在這樣空曠並且有迴音的長廊上,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練舞,直到身上淌出許多汗水。他們使用非常簡單的設備。平板電腦連上音響,就開始跳。那樣的場地,重低音使人聽不清楚,抓不準節奏。學習的人已經亂了舞步,而教的那位男子,抓準了節拍循環每一個動作,非常有耐心地教導。

剛好一頓飯的時間。後來離去。

記住一場表演美好的樣子,就已足夠。

夜晚騎車返家。從停車場步行到公寓大門。習慣在這短短的路程當中,塞上耳機聽音樂,仰頭看見幾顆星星。有過一個晚上,我看見漆黑的天空墜落下一顆流星。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流星。它出現,並且殞落,在落地的當中,我看見它拖曳著一道淡淡的黃色光芒。那樣的光芒一邊出現,一邊消失。給思念的人打了通電話。話筒裏出現他的聲音的時候,流星剛好出現,然後沉墮。我沒有許願,也沒有告訴他,說,我剛剛看見了一顆流星。

我是這樣想念你,於是給你打了電話。我聽見你的聲音,而流星剛好劃過天際。一切如此美好。只是你不會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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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冷若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