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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ore about 我心中尚未崩壞的部分

作者:白石一文 麥田出版◎2006年

一個孩子。說著毫無意義的謊言。任性的偏執。眼神清澈,存有不世故的疑惑。與人交往若即若離,不過分親暱,因知道熟悉容易厭倦。他試圖遺忘一個人的模樣,或者回憶初時的相遇,藉此延續與一個人的往來。他的要求與需索蠻橫而無禮,是因安全感的匱乏。在許多女人身上尋找母親的影子,想要被很在意,想被包容,卻又覺得這些所謂的愛與幸福,僅僅是美麗的假象。

他是個在童年的時候,就注定被遺棄的孩子,無論此刻和多少個女人交往,試圖從她們身上看見與母親相似的影子,並藉此來成就故事每一個不同的面貌,那都無法抹煞他被遺棄的事實。於是他一方面渴望地需索,另一方面又無法扼止地推拒。母親,使他徹底地分裂成兩個部分,崩壞的,是被遺棄的、像刺蝟般的自己;未崩壞的,是仍然渴望相信,這世上還有什麼能使人朝氣蓬勃地活著的自己。

因著己身的闕如與寂寞,所以明白了小仄的哀傷。他的房門從不上鎖,覺得一無所有的自己與房間,沒有什麼值得被偷。同時他說,人啊,沒有地方可去是最刻骨的痛。

他讓小仄與雷太可以進出他的房子,也只是因為深刻明白,這種無處可去的疼痛。

他告訴小仄,如果想在這裏死去也沒有關係,如果害怕一個人死會很寂寞,也要說出來,我會幫妳想辦法。而小仄流著眼淚,告訴他,我不知道要找誰。我想要打電話,卻不知道要打給誰。一個人活著,沒有羈絆,無所依傍,並不是想死,卻也不知活著的意義。一具屍體在呼吸,不知該如何定義自己的生。始終不明白的是,為什麼父母要生下她,卻又在某種程度上對她進行了遺棄。

總是如此,大人有後悔的權利,孩子卻只能承受,那些沒得選擇的選擇。

朋美的笑聲像年輕時候的母親,但她擁有更堅毅的姿態。獨立撫養拓也,並且真心善待。他因此和她展開了一段關係,但這段關係,卻在做了一場愛後告終。

他想在她的體內射精,她渴求地同意。

他說,妳會懷孕。

她說,請你讓我懷孕。

他把精液射在她的腹部。完事後她臉上滿足的神采讓他清楚知道,無論最終的選擇是如何,遺棄也好,承擔也好,一個孩子的形成,有太多是因父母一時的情慾與自私。這與事後的選擇無關,在於,你看待生命的慎重與否。

為了籌措母親的醫療費而與大西昭子展開一段純屬淫慾的關係。最後一次的談話當中,她告訴他,我可以為你生個孩子。她說,自己是個只憑衝動行事,而毫無耐性的女子。因此對於自己所做的每一個決定,包括每一次的愛與恨,都沒有足夠的毅力堅持到最後。

所以想有個孩子。她說。想有個得以使她恆長堅持的存在。

我在大西昭子說這些話的時候,清楚看見了小仄母親的形象。白石一文在書中對小仄的家庭,只是輕描淡寫而過,卻藉由與昭子這段對話呈現。因自己想要成為一個母親而生下一個孩子,後又倦於扮演這樣一個角色,於是不甘承擔。衝動並且盲目,需要救贖,並在那個當下只看見自己想要什麼,卻不知真正需要的是什麼,毫無理性與足夠承擔的勇氣。

全書中最重要的一位女角色是枝里子。一個典型的母親形象,溫柔,寬容,擁有並且喜愛平凡而微小的幸福。擅於忍耐與付出。只願歲月靜好,對於人世感覺踏實,不願存有懷疑與悲觀。感受但並不奢望瞭解太多。這樣一個人物,是平凡得近乎完美的角色,是「理想國」的象徵。

直人藉由不斷地去激怒她而得到溫柔與寬容,同時察覺到自己的惡與枝里子的無知。他的分裂在與她的相處之中變得隔外劇烈,一方面想使自己留下,和她共創那所謂的「理想國」;另一方面又存有畏懼,害怕自己深深傷害了她。

他們都清楚知道,彼此終究不能相依到老,但仍任性地縱容自己與對方。她縱容自己成為一隻蛾,去承受他那不可預期的傷害。他由一簇火,化作一盞燈,在她身上留下不至於死的傷痕,卻更像是一種記憶的烙印。

雷太的故事,是另一個主軸的穿插。無處不在的三島由紀夫,他像蛾一樣劇烈的生與死,得到的,卻是與世界更加脫離的虛空。白石一文藉由雷太來闡釋,死亡,是毫無附加價值的一件事。無論是什麼樣身分的人死去,之於整個世界,只是毫無意義並且必然的過程。每一個人,都無法透過死去獲得任何的價值與證明。

人除了被迫誕生,所要面對的,是被迫死亡這件事。生與死,都是人類無法自行決定,並因此而獲得什麼的事。

這是第三次讀這本書。一個漫長並且反覆的過程。儘管因對於死亡這件事持有不同的堅持,但這本書之於我,無疑地,是非常重要的存在。

是因為直人。白石一文透過他,詮釋了一種惡意之下,與生俱來的真正的良善,因著善而衍生出困惑,掙扎,懷疑,驚懼,最後終走至於清醒,一種「這樣也好」的隨遇而安。那樣的過程,像蠶蛻。無所求地成長與經過,生命最終會找到,一種適合自己的乾淨與飽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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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冷若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